系列專題：《輸贏》

趙穎的家在重慶，民航學(xué)校畢業(yè)之后被分配到國航西南分公司，宿舍被安排在成都?？罩行〗銈兠看蝸肀本┲蛋鄷r都住在老機場里的民航賓館。北風(fēng)已經(jīng)開始掌控十一月的北京的氣候，方威乘坐的出租車迎著漫天飄落的金色樹葉，在林蔭道中向民航賓館疾速行駛。

　　方威認識趙穎以來，總難以琢磨她的心思，她好像對自己忽冷忽熱。方威最近曾經(jīng)打通了趙穎的電話，她推脫說有緊張的飛行計劃，最近不到北京值班，后來干脆不接電話并且也不回復(fù)，讓方威摸不著頭腦。那次，當(dāng)方威與趙穎手拉手在嘉年華中盡情玩樂的時候，他自認為已經(jīng)找到了擊敗對手的方法和機會。但是趙穎在最近幾天的態(tài)度使得方威清醒了過來，他面臨著一個強大的競爭對手，這使得他心中惴惴不安。那個開寶馬車的神秘人物是誰呢？真的是她的男朋友嗎？方威瞧不起那些張揚的公子哥和到處追逐女孩子的大款，他也認為趙穎不是熱衷于追逐名利的女孩，但現(xiàn)在的種種跡象卻迫使他思考這個問題，畢竟在大多數(shù)女孩子眼中，經(jīng)濟條件還是一個重要的標(biāo)準(zhǔn)，因為財富是一個人是否成功的最明顯的標(biāo)志。

　　方威從管理宿舍的小伙子那里打聽清楚了趙穎的航班時刻，他去敲趙穎的門，房間里有一位很年輕的臉蛋圓圓的空中小姐，聽說方威找趙穎，就很熱情地請他進去。她主動介紹自己的名字叫何玲，經(jīng)常和趙穎飛一個航班，有時也會住一個宿舍。方威和何玲都很善于取悅別人，兩人在一起很快就熱絡(luò)起來，方威將她逗得前仰后合。方威忽然意識到不應(yīng)該在夜里長時間逗留在女孩子的宿舍，問清趙穎的航班延遲的時間后回到賓館門口，等著趙穎的班車。

　　趙穎坐在顛簸的班車上已經(jīng)進入夢鄉(xiāng)，從今天早上六點起床之后，她一直沒有休息。航班的行程是從成都往返武漢之后再飛往北京，然后在北京過夜。武漢突如其來的雷陣雨使飛機不能正常起飛，當(dāng)天氣允許飛機起降時，時間已經(jīng)延遲了三個小時。結(jié)束了往返武漢的飛行，趙穎筋疲力盡地站在走廊上迎接從成都飛到北京的客人，她看見乘客們怒氣沖沖地登上飛機，心知不妙。乘客將機艙坐滿以后，飛機并沒有立即起飛，而是等待起飛的通知，乘客們的不滿終于爆發(fā)了，趙穎雖然累得雙腳發(fā)軟，還是在乘客中間微笑著做解釋。趙穎可以理解乘客，可是誰能理解自己呢？趙穎送走最后一位旅客后才輕松下來，終于下了飛機，靠在班車的座位上立即就睡著了。從機場到賓館大概有二十分鐘的車程，當(dāng)班車停下來的時候，趙穎被同伴叫醒，迷迷瞪瞪地拎起行李箱進入賓館的大門，向房間沖去，盼著立即倒在床上睡去。

　　趙穎拉著行李，低著頭穿過賓館大堂，忽然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，發(fā)現(xiàn)方威正站在自己面前。趙穎能夠感覺到他的形象從眼睛傳至大腦，就像一顆炸彈投入水面，巨大的波浪從大腦深處炸開迅速向全身擴展，心臟急劇跳動，她慌忙用一只手掩住嘴巴，免得自己的驚叫聲不受控制地傳出來。

　　趙穎不由自主地走到方威面前。他還穿著西服，看樣子是直接從公司里出來，壓皺的西服和布滿紅絲的眼睛說明他已經(jīng)等了很久，也許還曾經(jīng)在沙發(fā)上睡過一覺。

　　“等我一下，好嗎？我換一件衣服。”趙穎看到對方點頭，如釋重負地跟上同行的姐妹們，慶幸自己有一點時間可以鎮(zhèn)靜下來。來到房間，趙穎洗了臉換了一件牛仔褲和襯衣，坐在椅子上整理自己紛亂如麻的思緒。

　　自從在國峰家里見了他的父母，時間迫使趙穎必須立即做出決定。后來從國峰口里，趙穎得到的信息是他的父母對她很滿意，但是她能夠看得出他的母親的態(tài)度有些保留，那天表現(xiàn)得那么差勁，人家能滿意才怪。趙穎一點也看不出國峰的父親的態(tài)度，他很熱情但是又難以琢磨，是不是人的閱歷越多，你就越難看清他的內(nèi)心世界呢？

　　國峰提出的第一件事是要她辦理辭職手續(xù)，趙穎聽到這一要求的時候甚至有一點吃驚，這份工作曾經(jīng)是自己從小的夢想和奮斗的目標(biāo)，她曾經(jīng)認為自己能夠當(dāng)上空中小姐就像鯉魚跳上龍門一樣。不僅她自己這樣想，她的父母也是這樣，如果只告訴他們辭職的消息而不告訴原因，他們一定會以為自己發(fā)瘋了。但想一想又知道這是必然，總不能一邊在加拿大讀書，一邊繼續(xù)飛行吧。吃驚是由于以前的逃避心態(tài)造成的，現(xiàn)在吃驚之后又覺得這是必然，國峰是提醒而不是請求。

　　趙穎今天已經(jīng)向航空公司提出了辭職。由于辦理出國手續(xù)的時候，領(lǐng)導(dǎo)們已經(jīng)有心理準(zhǔn)備，此時還是舍不得讓這位航空公司最漂亮的空中小姐離開。他們以前經(jīng)常將一些臨時的差事交給趙穎，例如拍公司的宣傳廣告、參加各種慶典，總之需要美女點綴的時候，趙穎就是當(dāng)然的人選，她也屢次給國航西南分公司增了光，現(xiàn)在看來，航空公司要重新挖掘新人了。領(lǐng)導(dǎo)們對此感覺有點郁悶。趙穎的姐妹們在對她羨慕不已的同時有些依依不舍，已經(jīng)開始為她安排告別活動。趙穎提出辭職之后，國峰又提出了新的要求，他要去重慶見自己的父母。趙穎覺得意外但是仍然無法拒絕，兩個人已經(jīng)相處三年多的時間，國峰是自己名正言順的男朋友，父母也都知道國峰，早就讓趙穎將他帶回家?，F(xiàn)在兩個人即將遠赴國外，父母也催促自己將國峰帶來見面。趙穎答應(yīng)了國峰，他立即興奮起來，與她討論行程安排，接著就開始了解兩位老人的愛好和特點，大張旗鼓地準(zhǔn)備禮品。

　　當(dāng)趙穎將這些事情一一處理完，她又想起了方威。她完全不理解自己，理性告訴自己絕對沒有理由和方威去嘉年華，既然已經(jīng)決定去加拿大讀書，早在半年前就開始辦手續(xù)，并且已經(jīng)拿到了全部的手續(xù)，又必須在兩個月內(nèi)離開，為什么還要去與他交往呢？是什么在吸引自己呢？不管怎么樣，趙穎都決定不能讓自己越陷越深，這樣對方威不是也不公平嗎？但是怎么向他解釋呢？趙穎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居然會對手機鈴聲這么害怕，害怕在電話中聽到方威的聲音。一股恐懼從趙穎的內(nèi)心升騰起來，難道自己內(nèi)心深處喜歡的是方威嗎？這種想法太荒謬而且太可怕了，她不敢讓自己朝這個方向思考。今天方威找上門來，趙穎已經(jīng)無路可逃，她離開房間乘坐電梯來到大堂，方威就在眼前，趙穎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對，但只有一步步地走向方威。

　　方威本來想等趙穎回來一起晚餐，卻不知道她什么時間回來，因此只好又困又餓地在賓館等著。對于等待，方威沒有任何怨言，這完全不是趙穎的過錯。讓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是，到底是什么原因讓趙穎對自己避而不見，甚至電話都不愿意接呢？他認為自己進展順利，從認識到約會到在嘉年華里手拉手只用了兩周的時間，他覺得自己離趙穎越來越近，甚至有時覺得她所謂的男朋友并不真實存在?，F(xiàn)在趙穎換了衣服又一次出現(xiàn)在自己的眼前，她的目光里沒有第一次約會時的好奇，也沒有第二次去嘉年華時的興奮，這是一種故作鎮(zhèn)定的目光，包含了無奈和擔(dān)心，甚至有一些悲哀。

　　方威試圖坐在趙穎的身邊，但是她堅持讓方威坐在她的對面，她不想再讓自己軟化下來。

　　“為什么不理我了？”方威看到趙穎在對面直挺挺地坐著，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，這讓他覺得似乎突然發(fā)生了什么事情。

　　“我要出國讀書了?！壁w穎決定實話實說。

　　“呃，這是好事啊，去哪里？”方威心中一跳，果然是發(fā)生了什么事，她出國讀書的確是個很大的障礙。為了化解雙方的對立情緒，他并不急于繼續(xù)追問。

　　“去加拿大，和我的男朋友一起。”趙穎卻不打算給方威絲毫機會。

　　趙穎的聲音很柔和卻擊中了方威的要害，他事先猜測了趙穎拒絕見面的很多種可能，但是沒有想到是這一種斷無希望的情形，甚至剝奪了自己競爭的機會。方威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該說什么，此時絕望的情緒開始侵入和控制方威，一種撕心般的痛苦由內(nèi)而外地開始擴散。方威表情僵硬直直地注視著趙穎，她的面孔還是那么漂亮，卻沒有任何表情。

　　趙穎沉靜地繼續(xù)說：“方威，你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人，你肯定會遇到真正屬于你的女朋友，我們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?！壁w穎看到方威呆呆地坐在那里，知道這對他是一個打擊，只希望這個打擊不要太大。

　　方威直視著對方的眼睛：“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？”

　　“你問吧?！壁w穎淡淡地回答。

　　“你和他認識幾年了？”

　　“三年多了?！?/p>

　　“你承認他是你男朋友多久了？”

　　“兩年?！?/p>

　　“當(dāng)我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，我完全感覺不到他的存在，不存在于你的言談之中，也不存在于你的心里，為什么呢？”方威繼續(xù)說道：“他根本不是你夢想中的那個人，是嗎？”

　　趙穎心中涌出怒氣：“你憑什么這樣說？”

　　方威表現(xiàn)得異乎尋常地鎮(zhèn)定，心中卻被絕望所控制：“這是我的感覺，他并不是你心中夢想的那個人，你只是喜歡他，而不是真的愛他。而且就在一周之前，我們還手拉手地在一起，你怎么能今天就告訴我你就要和另外一個人走了？”

　　趙穎心中被這句話捅了一下，她回味著方威的話，回想著兩人在一起時開心的情形，這只是一周以前的事情啊。方威將身體向后移動，試圖給她減少一些壓力：“只要你沒有結(jié)婚，我就不會放棄，甚至結(jié)婚了，我也可以證明我能讓你過得更幸福?！?/p>

　　兩人面對面地僵持了一會兒，方威終于想到了一個應(yīng)該了解的問題：“你計劃什么時候動身？”

　　“元旦以前?！壁w穎還是冷冰冰地回答。

　　“那么說，我還有八個星期的時間，是嗎？”方威不服輸?shù)乜粗w穎。

　　“八周的時間做什么？”趙穎輕聲詢問。

　　“八周的時間將你搶回來。”方威回答后想了一下，又糾正自己：“也許更長一些，用一輩子的時間將你搶回來?！?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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